在中國近現代史上，侯官這一方文化沃土涌現出一批富有影響力的女性先驅，在文學、教育、學術、社會變革等領域留下了濃墨重彩的印記，為侯官文化注入了鮮明的女性特質，也為中國社會的現代轉型提供了獨特的精神動力。她們的進步思想與實踐探索，既是對傳統才女文化的賡續，更是對新興文化力量崛起的生動呈現，成為侯官文化區別于其他地域文化的顯著特征。

一、突破藩籬：反傳統與敢革命的思想覺醒

　　近現代中國救亡圖存的時代主題與西學東漸的思想浪潮，催生了女性意識的覺醒。侯官女性的進步思想集中體現為反傳統的精神突圍與投身革命的實踐擔當，推動傳統女性觀逐步實現現代轉型。

　　反傳統思想的先驅以文學創作與社會行動打破封建桎梏。清道光年間，李桂玉創作中國現存最長的古典彈詞小說《榴花夢》，以唐代巾幗英雄桂恒魁女扮男裝經略天下的故事，寄托對封建禮教與夫權思想的反抗。小說將女性情誼置于家族倫理之上，塑造了突破閨閣束縛、建功立業的女性群像。

　　身處社會轉型期的薛紹徽與林步荀，展現了傳統女性向現代新女性過渡的不同路徑。作為中國近代首位女翻譯家，薛紹徽博學多才，其詩作跳出閨閣范疇，關注國事。林則徐孫女林步荀，40歲東渡日本求學并加入同盟會，成為女權運動與放足運動的踐行者。她以秋瑾為榜樣，召集同學抗議清廷暴政，其詩作題材廣泛，既有關心民瘼的家國情懷，也有追求人格獨立的精神訴求，彰顯了主動沖破舊道德約束的反傳統勇氣。

　　革命思想的踐行者，則以熱血行動書寫女性擔當。近代女權運動先驅林宗素，兩度赴日留學，積極參與“拒法”“拒俄”運動，加入同盟會成為首批會員。她以筆為武器宣傳反帝反清思想，1912年代表“女子參政同志會”爭取女性參政權，掀開了中國婦女參政運動的序幕。出身民主革命世家的方君瑛，與弟弟方聲洞等同赴日本加入同盟會，受命主持橫濱彈藥機關，參與組織多次武裝起義活動，成為當時革命陣營中極具影響力的女性先驅。

　　這些反傳統、敢革命的進步表現，充分體現了侯官女性先驅敢于突破籬落的思想覺醒。

二、引領變革：多領域的思想貢獻與文化建構

　　五四新文化運動后，侯官女性在文學、學術、教育等領域持續深耕，以獨立思想推動傳統文化現代轉型，為社會進步注入持久動力。

　　在文學領域，冰心、廬隱、林徽因的獨特創作豐富了中國現代文化的精神內涵。冰心受泰戈爾影響提出“愛的哲學”，以《繁星》《春水》等詩作呼喚愛與生命尊重，將個性解放與人道情懷相結合，為五四時期迷茫的青年提供了精神慰藉，奠定了中國現代文化關愛生命的重要基石。被茅盾譽為“五四的產兒”的廬隱，以“問題小說”直面女性生存困境，其筆下新女性在沖破禮教與遭遇現實挫折的矛盾中，展現了女性意識覺醒的復雜歷程，成為中國現代女性寫作的拓荒者。林徽因則跨界建筑學與文學領域，將“詩的格律”與女性審美相結合，其詩作兼具建筑美、繪畫美與音樂美，以古典與現代交融的藝術風格，在中國新詩史上留下了獨特印記。

　　在學術領域，程俊英、陳懋恒以嚴謹治學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程俊英深耕古典文學研究70余年，致力于將《詩經》“從‘經’的桎梏中解脫出來”，其《詩經譯注》《詩經注析》以白話民歌體逐句翻譯，兼具學術性與通俗性，成為經典傳播的典范。師從顧頡剛的陳懋恒，以“歷史是民族的生命線”為信念，在亂世中深耕史學研究。其《明代倭寇考略》運用數十種史料與地方志，成為該領域經典著作；《中國上古史演義》以通俗章回體呈現上古歷史，成為普及歷史知識、激發愛國情懷的重要讀物。

　　在教育領域，王世靜以中西合璧的辦學理念推進女子教育近代化。作為華南女子文理學院首任華人校長，她執掌校政22年，將中國傳統教育理念與西方民主平等思想相結合，致力培養學生的社會責任感。學校開設國文、數理、生物等7個學系，既保留傳統文脈，又引入前沿課程，在抗日戰爭期間遷校南平堅持辦學，為福建培養了大批高素質女性人才。其教育實踐讓女性擺脫傳統枷鎖，成為現代化建設的重要力量。

三、根植文化：侯官女性崛起的深層動因

　　侯官女性先驅的涌現并非偶然，而是多重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植根于侯官文化的深厚土壤。

　　源遠流長的女神崇拜孕育了重視女性的文化基因。侯官地區流傳的白水素女（田螺姑娘）與臨水夫人陳靖姑的傳說，塑造了勤勞善良、扶危濟困、勇毅擔當的女性形象，這些符合儒家道德規范的“女神”形象，潛移默化地影響侯官女性的性格養成。清中葉以來，侯官家庭普遍重視女性教育，形成“詩風炙盛、才媛眾多”的盛況。林徽因父親林長民帶其游歷英倫，鼓勵她“擴大眼光，養成改良社會的能力”，這種對女性的包容與培養，為女性的成長提供了寬松環境。

　　男性先賢的思想啟蒙提供了重要支撐。近代啟蒙思想家嚴復強調女性教育關乎家庭和諧與社會進步。他引進“天賦人權”思想，支持呂碧城創辦北洋女子師范學堂，為女性解放奔走呼吁。這種由男女共同構建的“文化共同體”，為女性覺醒提供了重要思想助力。

　　得天獨厚的地緣優勢推動了思想開放。福州作為歷史悠久的貿易港口，較早接觸外來文明，讓侯官女性得以較早接受新式教育與進步思想，為其投身社會變革奠定了基礎。

　　侯官女性在近現代史上的探索與實踐，不僅豐富了侯官文化的精神內涵，更彰顯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強大生命力。她們身上體現的愛國情懷、變革勇氣、奉獻精神與治學理念，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高度契合，為當代文化建設提供了重要啟示，為譜寫中國式現代化福建篇章注入持久而深厚的精神力量。（作者：鄭超群）

　　（作者為中共福建省委黨校社會與文化學教研部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