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占熺（左）在福州向謝西蒙介紹菌草援外情況。

　　11月中旬，南太平洋島國巴布亞新幾內亞東高地省省長謝西蒙，專程飛抵“科特派”的發源地中國福建。在福建農林大學的菌草源廣場，他帶著巴新人民的謝意，再次雙手緊握曾25次赴他們國家、帶去“致富草”的專家林占熺。

　　28年前，受時任福建省委副書記習近平的委派，菌草技術發明人林占熺，前往東高地省進行為期半年的菌草技術育菇重演示范工作。此后，他帶著團隊先后53批、164人次接力深耕，將菌草和旱稻生產發展成為當地支柱農業，幫助成千上萬民眾擺脫貧困。

　　見完老朋友謝西蒙，林占熺就匆匆收拾行裝，飛抵南太平洋另一個島國斐濟。這是他第13次踏上這片土地，為當地農戶傳授菌草種植技術。

　　東風浩蕩，情緣萬里。如今，在“一帶一路”上的發展中國家，中國政府派出了越來越多的“林占熺”。一批又一批的“中國派”，將科技論文寫在廣袤的異國他鄉，用智慧和汗水幫助當地農民減貧、過上好日子。

福建田野上摸索出的致富經驗

　　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

　　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林占熺第一次走出國門，以菌草技術支援巴布亞新幾內亞東高地省。出國前，他已經在福建省內和寧夏高原用上“以草代木”的菌草技術科技助農。而就在此時，一項全新的農業農村幫扶制度正在閩北地區醞釀。

　　這項制度就是后來聞名世界的科技特派員制度。

　　1997年，時任福建省委副書記習近平在南平市調研“三農”時提出，在脫貧致富奔小康過程中，要把科技放在優先發展的地位。后來，他又在全省農科教結合示范區（縣）對口聯系共建工作座談會時指出：農業的根本出路在科技、在教育。

　　可合適的人才在哪？技術怎樣才能輸送到鄉村呢？

　　“一號科技特派員”吳敬才（右）指導果農對葡萄進行冬季修剪。（資料圖片）

　　1998年底，由南平市農業局公派到德國進修園藝栽培技術的吳敬才學成回國。受市里指派，他輾轉來到大山深處的延平區王臺鎮溪后村，和鄉親們同吃同住同勞動，傳授水果種植技術。第二年夏天，溪后村的柑橘平均每畝增收7000多元，一下在全市引起了轟動。他因此有了“一號科技特派員”的美稱。

　　當年秋天，經過嚴格遴選，第一批以共產黨員為主的225名科技特派員，奔赴南平市215個鄉村，閉塞的閩北村落一下子熱鬧起來了。此后，選派科技特派員在南平實現常態化。

　　2002年，時任福建省省長的習近平對科特派實踐作出指示：高位嫁接，重心下移，夯實農村工作基礎。“人才下沉、科技下鄉”的科技特派員制度在福建全省迅速鋪開，并在全國逐步推廣。

推廣至107個國家的減貧技術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目前，全國有90多萬科技特派員，僅在福建就有近9萬人。他們穿梭山林、躬耕鄉野，努力“把更多先進適用的農業技術送往田間地頭”，同時積極走出國門，讓科研成果在“一帶一路”的廣袤田野落地生根，成為“南南合作”的成功范例。

　　以菌草技術援外的林占熺團隊，是科技特派員制度成立后，最早走出國門、持續援外時間最長的農業科技工作者團隊。

　　2000年5月，時任福建省省長習近平和巴布亞新幾內亞東高地省省長拉法納瑪簽署了《福建省援助東高地省發展菌草、旱稻生產技術項目協議書》。當時東高地省許多村莊還處在部落經濟時期，如何讓現代的菌草技術被村民掌握，幫助當地農戶走出一條擺脫貧困的路？林占熺從當地實際情況出發，把菌草技術本土化，把這一現代生物技術簡化、再簡化，直到沒受過教育的村民也能“一看就懂”“一學就會”“一做就成”。

　　菌草、旱稻技術援外成員林應興（左）在巴新與當地農業技術人員交流旱稻種植。（受訪者供圖）

　　在東高地省，林占熺團隊創造了三項世界紀錄：巨菌草年產量達到853噸/公頃；旱稻試驗測產產量達到11.3噸/公頃；實現了熱帶旱稻宿根栽培，種植一次連續收割13次。借鑒“科特派”經驗，通過建立“示范基地+合作社+農戶”的推廣模式，專家團隊破解了農業技術援助“進村到戶難”和“可持續發展難”的難題，讓千家萬戶都能參與、受益。

　　“科特派”不僅“輸血”還“造血”的幫扶模式，教出了一批批當地高徒。

　　大山里的婦女費雷達·科拉羅姆，用菌草技術種植菌草菇掙的錢建了房、買了車，還建了一個菌草菇農場。她的農場雇了25名農戶，其中大部分是女性，每周生產200公斤以上鮮菇，供應給東高地省的經銷商。她還將菌草技術推廣到周邊10個村莊，協助中國專家培訓當地婦女、青年和殘疾人達1500多人。

　　2003年2月，南非祖魯國王來福建農林大學訪問，請求把菌草技術引入南非。福建省和南非夸祖魯－納塔爾省合作建立了希德拉菌草技術研究培訓示范中心。為了讓村民更好掌握菌草技術、發展菌草菇產業，林占熺團隊設計出“基地+旗艦點+農戶”的模式，一萬多戶家庭從中受益。貧困農戶每人每天只花1—2小時管理出菇和采菇，年收入2400美元。

　　2009年，菌草技術被列為我國援助斐濟項目。林占熺帶領專家組跑遍了斐濟農業部的8個農業實驗站，最終選址距楠迪國際機場僅1公里的實驗站，設立中國援斐濟菌草技術示范中心。目前，中國在斐濟成立了中國—太平洋島國菌草技術示范中心，該中心將菌草技術推廣到更多的周邊國家，已經在瓦努阿圖、密克羅尼西亞、湯加等國落地。

　　如今，菌草技術已推廣至全球107個國家，被譯為18種語言，在18國建立示范中心，為117國培訓學員1.6萬余人。技術先后入選“南南合作項目”“中國—聯合國和平與發展基金”重點項目，并被列入多國雙邊合作文件，現已成為可服務聯合國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的13個子目標的綜合性新技術體系。

多地規模化走出去的探索

　　滿眼生機轉化鈞，天工人巧日爭新。

　　“花都”昆明斗南選育的百合、蝴蝶蘭、康乃馨，開遍越南北部和孟加拉國首都達卡近郊的山谷；中國雜交水稻在緬甸、老撾的沃土上笑彎了腰……

　　科技特派員規模化走出去，云南的創新打破了過去的“不可能”。

　　2013年，云南省科技廳結合當地區位和科技優勢，率先探索國際科技特派員制度，頒布《云南省國際科技特派員認定管理暫行辦法》，正式啟動國際科技特派員試點工作。

　　胡發廣（左一）指導老撾豐沙里省農校學生育苗。云南省農科院供圖

　　胡發廣，云南省農業科學院熱帶亞熱帶經濟作物研究所專家。他長期在老撾和東帝汶，為當地突破咖啡產業發展瓶頸不懈努力。

　　從育苗這一基礎環節入手，胡發廣耐心細致地向當地技術人員傳授種植核心技術，將標準化種植理念深植田間地頭。針對當地咖啡產業“小、散、弱”的突出問題，他創新性提出“沿路發展集中連片種植”的發展思路，推動產業布局優化升級。在他與同事的努力下，新技術示范基地咖啡豆單產由前期的8公斤/畝大幅躍升至50公斤/畝，增產增效顯著。

　　“十四五”期間，云南已與65個國家建立科技合作關系，共建立了140個聯合實驗室和研發中心、10個境外示范園區、14個國家級國際科技合作基地。在國際科技特派員制度上，云南省先后選派7批次、320名科技特派員赴境外，開展近1萬人次科技培訓。

　　科技特派員制度，被湖北工業大學借鑒吸收，在非洲創新性應用。今年，該校派出的第一批20位科技特派員已經從非洲回來。他們推介的“農光互補”的光伏生態農業新模式、智能農機、高壓電器智能監測與環保絕緣技術等技術成果與典型應用案例，受到當地政府、高校、企業的歡迎。

　　國務院辦公廳出臺的《關于深入推行科技特派員制度的若干意見》，在國家層面作出制度安排。《意見》明確，鼓勵我國科技特派員到中亞、東南亞、非洲等地開展科技創業，引進國際人才到我國開展農村科技創業。

　　全國各地不斷探索“科特派”的規模化走出去模式，為共建"一帶一路”國家的農業發展注入綿延不絕的新動能。

“科特派”國際減貧的持續接力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為了幫助廣大發展中國家減貧，82歲的林占熺仍在全球奔走，持續為貧困婦女、老人、殘障人士和青年賦能。

　　林占熺的弟弟林占森自1997年起，隨哥哥參與菌草技術援外，一直堅守在巴布亞新幾內亞和斐濟等南太國家，忍著遠離親人的寂寞和當地落后的生活條件，默默將菌草與旱稻技術傳播給千家萬戶。

　　現任中國援助巴布亞新幾內亞菌草旱稻技術項目組組長林應興，1998年跟隨林占熺第一次到達巴新后，長年駐扎這里，兩度擔任項目組組長。今年9月，占地4公頃的永久性示范基地正式啟用，將推動巴新實現菌草菇產業、菌草畜禽業和旱稻生產規模化發展。這是中國與巴新減貧合作的又一里程碑。

　　科技特派員舍小家，以技術為紐帶，不斷搭起跨越國界的減貧合作。

　　五度援外的陳克華（左一）在非洲厄立特里亞指導學員進行菌菇母種培養基制作。（受訪者供圖）

　　五度援外的“農民專家”陳克華，是邵武市沿山鎮的農業技術推廣研究員。從厄立特里亞到斐濟，從萊索托到中非，再到如今的巴基斯坦，他歷經瘧疾、戰亂、匪徒威脅等多重考驗，始終堅守在一線，俯下身子一遍遍地示范食用菌接種技術。

　　張蕓是福建省科技文化創新協會理事長，在省科技廳從事“南南合作”工作時，致力于把福建的“科特派”經驗分享給發展中國家。

　　2023年11月，在多方推動下，聯合國開發計劃署、中國國際經濟技術交流中心、中國國際扶貧中心和福建省科技文化創新協會，在南平簽訂了科技特派員助力減貧模式的示范推廣活動合作協議。

　　不管國際形勢如何變化，國際“科特派實踐”始終在路上。

　　福建農林大學的再生稻技術在國內乃至世界處于領先地位。農業生態研究所的張志興研究員等專家正在為再生稻種植技術走進馬來西亞做準備。項目緣于馬來西亞檳城華企商會的牽線。當地的華企商會看到馬來西亞糧食自給不足，很多地又處于荒廢狀態，輾轉找到了農林大學尋求援助。

　　今年9月，馬來西亞檳城州糧食安全及合作社發展委員會主席法米再諾帶團到訪福建農林大學，雙方共同簽署合作諒解備忘錄，創新性地提出共建“海外研究生科技小院”的構想。

　　今年11月，南平市出臺了全國首部專門規范科技特派員制度的地方性法規《南平市促進科技特派員工作條例》。這標志著中國“科特派”工作又邁上了一個新的起點，也為下一步更好走出去提供了新的借鑒。

　　源起南平、興于福建、推向全國的中國科技特派員制度不斷創新，以不同的形式走向世界。（記者 許上福 王祥楠 林先昌 金婷）